絮絮叨叨说个没完。这才相认的亲妈,比他想象中端庄宁和的阿娘有很大分别,可她是捧着一颗心来爱他的,那时说到趁女皇去了石淙私下见面,他才略皱眉头,韦氏便撕心裂肺,捶胸顿足地大哭。“有罪是我去扛,你放心,她欠我好几条命!”母爱太重,带着不容分说和孤注一掷。拒绝是不能拒绝的,甚至韦家的血海深仇也是他肩上的担子,可是被她那样殷切地盯着,令人紧张难受,满以为来枕园躲躲清净,不想琴娘撂下狠话,不单自己没看上他,连妹妹也能下担保。——他很差么?李重润讪讪地。自放出来,人见了他,像猫儿见了裹香油的老鼠,瞄着瞄着,想拿他果腹,又怕克化不动,杨夫人甫一打照面,便想把他整个儿地吞了。瑟瑟在旁看得分明,又是顿足又是好笑。还是女皇说得对,头一个就手足无措,往后怎么办?琴娘不过是大胆干脆罢了,换成张峨眉九转心肠,不得一触即溃。李重润向琴娘叉手。“杨娘子言重了,便是我阿娘说错什么,还请莫怪。”琴娘只不语。他便再揖一礼,拉瑟瑟站到花树下,皱着眉头问。“你的郡马怎么回事,从封地回来,还带了个姑娘?”瑟瑟措手不及,刚啊了声,不妨李真真眼观六路,早悄没声息挪到跟前,忽地从太湖石后头钻出来,倒吓了李重润一跳。啧啧点评,“瞧不出他有这胆子。”瑟瑟笃定道,“他肯定没有。”说的李重润愣了。“你们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,需知人心隔肚皮。”分析轻重给她们听。“封主掠夺人口,往重说犯律令!那时我听闻你要嫁武家,心里便打鼓,方才使人稍微问了问,便打听出这样事来。”他身边两个小黄门,一个上来禀告。“是个十八岁的小寡妇,长得么……”飞快往上首瞟了眼,其实并没看见人,但那意思很明白,远不如瑟瑟。“可是穿了一身重孝,又涂脂抹粉,倒比常人妖乔。”瑟瑟愕然,对这人刮目相看。竟敢拿她来打比方,可见是活腻了,又想是二哥冷宫里带出来的人,患难与共,倒也不必敲打他主仆的分寸。因道,“世人自是比不得我,不过这事儿不用避讳琴娘——”挥手叫她,“你来听听,可稀罕!”琴娘的脾气不比她小,明知李重润故意避开她,哪还肯钻这热灶,越兴连话都不应半句,只面孔朝天地嗤了声。李重润尴尬不已,自觉在姐妹跟前现了眼。满以为是姑娘家的伤心事,不愿为人所知,谁知瑟瑟吊儿郎当,根本没放在心上。瑟瑟往黄门脸上扫了扫,好奇问,“你才出冷宫,就有门路打听梁王府?”这小东西挺有胆量,说话口气盖天。“住冷宫的是太孙,咱们伺候人,到哪都是干活,哪府里不认识几个人。”“你们这几个,没成人的猫儿狗儿,别学碎嘴婆子天天记挂相亲事。”司马银朱听几人话题,很是不屑,皱着眉叉腰教训。“招待朋友算招待朋友,功课不能停,这几日吃也吃了,玩也玩了,将好,丹桂来——桌子支在外头,两位郡主默书,杨姑娘是能收徒的人,就免了,太孙么,不如跟着考一程,让奴婢瞧瞧深浅?”李重润习惯性站起身,嘴里应‘不敢不敢’,这回连琴娘都笑了。“太孙进京时日短,不知道女史秉承颜夫人家风,喏——”她指着司马银朱后腰上,果然别着一根竹杖。“从前女史随身带刀,教训武家兄弟,刀背打小腿肚子,如今已是宽纵了,用竹子。她要打你,哪是你不敢不敢,就能逃过的?”听了这话李重润才明白,为何韦氏说瑟瑟姐妹教养有限,可他亲眼所见却很出色,原来有大名鼎鼎的颜夫人补足功夫,短短一年,便令她们脱胎换骨。他重新打量司马银朱。“颜夫人的令名,我久有耳闻,也很想投入门中,只如今年纪大把,再说开蒙的话,未免贻笑大方。”司马银朱欣然点头。未来储君谦逊和蔼,比武承嗣、武延基父子强太多,这回颜家下对了注,往后前途光明。她难得露出笑脸,考校似的打量他。“对您的要求,就不像对郡主们那样简单了。”“女史放心……”他的语速很慢,青嫩翠竹样的少年人,却有种格外的老成。“阿耶走时我虽不识字,恍惚听过几位先贤的名字,上阳宫荒僻,宫人、内侍虽糊涂,却待我极好,又有一位宫使,最爱翻检历朝战争得失,他每旬来瞧我一回,偷偷把书籍藏在点心盒子里,嘱宫人教我,如此熬过寂寞生涯。”瑟瑟听得掩口。琴娘原本装着听不见他们这边,到这句却装不住了,一双清水眼滴滴答答望过来,简直顾不得避讳。锦衣玉食的皇孙,竟有这样孤绝的生涯。相比之下,她的日子好过太多,与瑶娘、莹娘虽非一母所出,却亲厚无间。“后来我大了,觅得东宫典籍无数,书中有百家争鸣,又有明君贤臣,我自家鞭策自家,由易到难,也明白了世间的道理。女史倘若不信,只管考校。”李重润抬起头,清亮的眸子雏凤般明晰,且自信。“应当不逊色于武家儿郎。”司马银朱嗯了声,知道他全靠憋着这口气,才在逆境中坚持向上。李重润坐回座上,看司马银朱威风凛凛,通身上能谏君主,下可拿王子的气魄,再看琴娘眉眼发亮,自有主见,也不是糊涂人,这都是瑟瑟结交的朋友。他又是欣慰又是开怀,终于说出憋在心里的话。“我在西宫偶然听见消息,唯恐你们为了让我出来,做些糊涂事……”他正色道,“有祖母在前,我要说女子婚事一生一世,一步错,便步步错,那是看低了你们,实则女子的命运与男人一样,每一步都可以选,走错了也能回头,要紧的不是嫁什么人,而是你们要做什么人。”瑟瑟听了大为入心,点头道。“二哥放心,这些我们都省得。”“可是遇见心之所属,患得患失,终于挑破薄纱,倾诉衷肠,也是人生中难得一见的美景,我不敢奢望此生定然有此幸运,却衷心希望你们有……”李重润顿了顿。“二姐也是这个主意,家里的事情,我们两个先来。”瑟瑟哦了声,才发现同一句话,二哥说来,就是比二姐更令她服膺,自然而然照着他的叮嘱行事。也许在她心里,二哥是李唐王朝命定的继承人,本就该号令四方,而二姐再聪慧能干,最多只能以长公主的身份监察协助罢。司马银朱仿佛明白她所思所想,不动声色地淡淡道,“太孙兴许比得过武家儿郎,却未必胜过我们郡主……”她笑着特意强调,“奴婢是说安乐郡主。”瑟瑟听出她口吻中的骄傲和回护,就很高兴。这时王妃又派了身边得脸的许嬷嬷来,说料想枕园地方太小住不下,另指了一处给杨家姑娘们,请去瞧瞧有甚要添要减,务求周到舒适。“虽说是为了堵杨夫人的嘴才借县主名讳,可是王妃回头一想,能请动三位小娘子驾临也是幸事,不如趁一趁东风,当真指点一二。”许嬷嬷笑着鞠躬下去。“奴婢悄悄漏两句话,正经拜师宴,王妃要挑日子好生摆,到时杨夫人来,瞧瞧元娘子是谁家西席,往后寻衅,也得王府答应。”瑟瑟越听,嘴角越勾上去。这神来一笔,定是武崇训替她敲边鼓,不然梁王妃历来安静省事,哪肯与杨家当面锣对面鼓的敲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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