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人看到,明沛抱着琴身的手因太过用力青筋顶起皮肤,隐隐泛着白。他缓缓抬头,眼里压抑着的东西似穿透沧海万年慢慢泛上来,眼眶透出一圈红,景阳被他的目光蛰到,反射得退后一步,明沛忽然站起身,凄然得笑了起来,“公主可还记得,七年前的太学里,曾经将《平沙落雁》的琴谱赠与一名书童。”
“七年前……琴谱……”景阳眉尖一跳,一丝熟稔飞快划过脑海,很快又没入了千头万绪里。
“公主果然记不得了呢!”明沛只觉得这一生动荡流离,从未被命运善待过,极淡极苦涩的笑容从眼角一点一点泛开。
仅一刹那的闪神,就见一道锋利白芒从明沛袖中闪出,景阳恍然反应过来,急急往旁边退开,到底是晚了一步,匕首划破她今日精心挑选的衣裳在她胳膊上割了一刀,鲜血浸透重衣,景阳疼得咬牙,场内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,等反应过来时,有人高声大喊,“愣着做什么,保护公主。”
场内乱成一锅粥,守在外围的侍卫听到惊呼声纷纷蹿向琴台,景阳捂着受伤的手臂,余光瞟到冲这边奔来的侍卫,在心底计算着时间,等他们过来救她,黄花菜都凉了。景阳在暗藏刀锋的皇宫内院长大,倒还不至于为了一个柔弱之人的刺杀就慌了阵脚,她暗地里咬了一下舌尖,强抢回一分清明。
“为什么?”
明沛仍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,他一步一步靠近景阳,眼底里尽是行到尽头的绝望。“公主不必拖延时间,等一同下到了幽冥地府,明沛自然会告诉公主。”
景阳也被他激出满腔怒气,仿佛不再惧怕他手里的夺命利刃,她倨傲得扬起头,冷冷道,“明沛,你说你心仪我,得不到就要一并毁去,若是如此,你的感情也未免太过下作。”
“这样便回让公主永远记住我了。”
手里的刀刃已经抵上景阳柔滑的颈部,明沛的那句话却仿佛触动了记忆之门的机关,眼前忽然变成了时常出现在梦里那张狰狞面孔,方才被明沛刺了一刀都未有一丝畏惧的景阳蓦然间颤抖起来,她呆愣得摇着头惊恐后退,耳边仿佛响起了烟火的爆裂声。
景阳喃喃道,“哥哥救我。”
“公主!”紫苏眼睁睁看着血珠从景阳的颈部肌肤上蹦出来,动也是死不动也是死,此刻她大脑一片空白,再顾不得许多,不管不顾得往明沛撞去。
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,景阳崩溃得捂住耳朵,除了在水榭弹琴那日,明沛便再没与她离得这般近过,熟悉的兰花馨香飘入鼻息,明沛的动作一窒,刀再也无法再送进半分。
只这停顿的瞬间,侍卫已经追到近旁,趁他尚在愣神之际,一名侍卫一脚踢上他持刀的手腕,匕首应声落地。手被另外一名侍卫反扣于身后,浑身的力气都被卸了去,明沛瘫软跪地,目光仍执着着紧锁景阳。
等舒望带着属下来到听风小筑,一眼就看见了捂着耳朵瘫倒在紫苏怀里的景阳,他急急冲上前去,蹲在景阳面前温声问,“公主还好吗?”
景阳始终捂着耳朵不肯放开,嘴里一直重复着“哥哥救我。”
舒望从未见景阳惊慌失措至此,口里不停念着的那句话他太熟悉了,在那些被景阳梦呓惊醒的夜里,他从景阳口中听到的就是这句话。
舒望试图去掰开她的手,“公主,已经没事了,来,先把手放开,我带你回公主府好不好?”
仿佛认出了舒望的声音,景阳听话得松开手,眼里噙满泪花,眼神间看不到焦点,茫然一片,“我哥哥呢?我哥哥为什么没来?”
紫苏从惊吓中回过神来,侧头瞥了舒望一眼,目光复又移回景阳脸上,收敛起全部的惧怕,她强扯了一丝笑容出来,“陛下有事耽搁了,他马上就到,公主别怕,我们先随驸马回府。”
景阳怔怔坐了一会儿,忽然伸手将凌乱的发丝扶到耳后,前一刻的惊慌失措已再不复存在,借着舒望的手重新站起来。
紫苏愣愣得唤了一声,“公主。”
景阳摇了摇头,“本宫没事。”
明沛被人反剪了双手正准备押下去,景阳忽然高声唤了一句,“等等。”说着,就往明沛所在的方向走去。
舒望忧心她安危,侧身挡在她面前,“等他被押进刑部大牢,公主想问的舒望自会代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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