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为国看着照片,思绪悠悠,语气里全是岁月的沧桑:&ldo;尹秋风说起来身世挺凄惨的,他父母死得早,村里又没有别的亲戚,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。这个接济一口,那个给身衣服,反正浑浑噩噩就养大了。他家那年遭雨还塌了,没地方住,村里就让他住到老祠堂里,那地方又黑又阴,真难为他一个小孩怎么过的。他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,一个人不爱说话,总喜欢发呆。我们冲他扔石头扔驴粪蛋,他都不躲,砸的浑身都是,这不就是傻子吗。直到后来戚妈妈来了,戚妈妈经常去祠堂看他,可能也是可怜他吧,就经常照顾他,又买东西又洗澡的,给我们这些孩子羡慕坏了。村里人问起来,戚妈妈说她和这孩子有眼缘,一看就喜欢上了。可惜啊……&rdo;
&ldo;可惜什么?&rdo;我们问。
&ldo;可惜那小子当时还是个傻子,戚妈妈对他那么好,可他好像浑然不知。领着上哪就去,给什么就玩,就是一句暖人话没有,整个一个木头桩子。我们村里人都说这小子要么傻要么就是丧良心。后来有一天,戚妈妈要走了,本想领他一起走的。村里都同意了,可这小子愣是不知道跑哪,怎么也找不到他。戚妈妈走的那天哭的啊,我记得可清楚了。那小子在戚妈妈走了之后回到村里,又混了三四年,我们都说这孩子算是完了,上辈子不知道造啥孽,今生投胎成个傻子。也怪了,别看他傻,可愣是饿不死冻不死。有一天,他就从村里失踪了,我们也不找他。谁知道,几十年后,人家成了大老板,身边那小秘书如花似玉的。你们说上哪说理去?&rdo;
我听得长叹一声:&ldo;都是命啊,啥也别说了,眼泪哗哗的。&rdo;
&ldo;是,都是命。&rdo;尹为国说:&ldo;五十知天命。我已经知天命了,咱不羡慕也不嫉妒,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。&rdo;
我们正聊着,天色已经黑了。门外跑进来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,穿着脏兮兮的花棉袄,梳着马尾辫,脸蛋红扑扑的。跑进门,呼哧呼哧直喘,看到我们没说话,先毕恭毕敬鞠了一个躬:&ldo;客人们好。&rdo;
我和李扬这个舒服啊,这哪来的小孩真懂事。李扬走过去,蹲在小女孩面前看她:&ldo;告诉叔叔,你叫什么名字?&rdo;
&ldo;叔叔好,我叫刘燕。&rdo;小女孩嘴这个甜。
李扬从兜里摸出一百块钱:&ldo;刘燕啊,你真懂礼貌,叔叔给你一百元拿着买点好吃的。&rdo;
刘燕摆手:&ldo;叔叔我不要,不能随便拿外人的钱,无功不受禄。&rdo;
&ldo;哎呦呵。&rdo;李扬看看尹为国:&ldo;尹老师,你们这里的孩子太懂事了,还会用成语呢。都是你教育的好啊。&rdo;
尹为国呵呵笑:&ldo;刘燕是我们村子里最聪明的孩子,可懂事了,是我的爱徒。这小姑娘可惜啊,生在这么个穷沟沟里,如果能出去读书,以后会成为个好材料的。&rdo;
我走过去拍拍刘燕的小脑袋:&ldo;刘燕,别客气,听哥一句话,这位叔叔有的是钱,给你就拿着,买点文具啊衣服啊。听话。&rdo;
李扬瞪我:&ldo;你脸怎么这么大,我是叔叔你是哥哥。&rdo;
我嘿嘿笑:&ldo;我长得年轻。&rdo;
尹为国说:&ldo;燕子啊,给你就拿着吧。你爸爸药费又断了吧,拿着钱给爸爸买药吧。&rdo;
刘燕接过钱又是深深一鞠躬,然后说道:&ldo;尹老师,村长爷爷说饭菜都准备好了,请客人们到祠堂那边去。&rdo;
尹为国摆摆手:&ldo;知道了。&rdo;刘燕一溜烟跑了。
我看到李扬还蹲在地上,过去拉起他:&ldo;怎么,看人家小萝莉动心了?&rdo;
李扬没搭理我,问尹为国:&ldo;尹老师,你刚才叫她什么?&rdo;
&ldo;燕子啊。&rdo;尹为国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:&ldo;她叫刘燕,家里是外来户,姓刘。我们都管她叫燕子。两位,跟我走吧。&rdo;
我们出了办公室,走在路上,我看到李扬眉头紧锁,便问怎么了。李扬说:&ldo;我听到尹老师管那孩子叫燕子,心里怪怪的,不知是啥滋味。你知道我姥姥叫戚燕,生前就被人叫做&lso;燕子&rso;。&rdo;
&ldo;你的意思是刘燕是戚燕的转世啊?&rdo;我问。
&ldo;你傻啊。&rdo;李扬说:&ldo;我姥姥刚走,刘燕都六七岁了,还转啥世啊。&rdo;
我们说着,到了祠堂门口。看到祠堂我震惊了,这间祠堂占地面积相当大,高墙黑瓦,从外面看过去,只见里面露出古老的飞檐残壁,积满了岁月的厚重和阴沉。红漆漆的大门挂着古老的狮头铜环,门前高台阶由青石条砌成。外面到没什么,一走进里面正院,古朴的岁月气息扑面而来。院子极深,中间有个天井,长着几棵形似鬼魅的老槐树,枝条一直延伸到墙外。抬头上看,真像是坐井观天,那天就成了方方正正一小块,压抑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。
里面是正殿,大门口一溜土木结构的长廊,里面黑沉沉阴森森,就像是极深的洞窟。
宴席是在院子里举行,四周拉着瓦数极大的电灯,角落燃着松明火把,大晚上照如白昼。
几张大桌子拼在一起,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,规规矩矩坐在那,看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肉菜,咽着口水。一堆孩子老娘们聚在门口爬在树上往里看热闹。
等我们落座了,村长老尹头端着大碗站起来,清清嗓子:&ldo;该来的都来了吧,没来的举手。&rdo;
&ldo;哄&rdo;大家都应景地笑笑。
老尹头说:&ldo;今天是村里的大日子,欢迎李总和各位客人来我们村子光临指导,也感谢李总代表集团对我们村的援助和支持,多余的话老汉我就不多说了,大恩不言谢。李总你讲两句?&rdo;
李副总站起来,看看满院子的村里人,颇有感触:&ldo;尹家村是我们集团董事局主席尹秋风先生的故乡,他是从村里养育出来的,作为他生前的好友和部下,对村子支持是应该的……&rdo;
&ldo;你说啥?&rdo;老尹头站起来:&ldo;李总,我拦你一句,你说……尹秋风他?&rdo;
&ldo;尹总,他过世了。&rdo;李副总声音有些颤抖。
老尹头脸上是无尽的萧索:&ldo;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这是怎么话说的。秋风人好啊,我是看着他长大的,唉,算了不说了。他这一辈子也值了,当了大老板吃香喝辣的,一年顶我们穷人一百年过的。来,我提议,大家把酒端起来,第一杯为秋风送行。&rdo;
这话说得相当粗糙,也很难听,透着diǎo丝的无奈和呐喊。我们都把酒杯端起来,正要开喝,李副总忽然说话:&ldo;尹老,我们尹总临终前有过遗言,想让我替他为祠堂里的列祖列宗敬一碗酒。&rdo;
老尹头点头:&ldo;应该,应该。李总啊,里面没装灯,我让人带你进去。大柱啊,取一只火把,送李总进里面敬酒。&rdo;过来个黑大个,举着火把,毕恭毕敬:&ldo;李总,请跟我来。&rdo;
李副总对我和李扬使了个眼色:&ldo;小刘,小李,你们俩跟我一起来。&rdo;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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