素娆默了片刻,将酒碗往他碗沿一磕,“甚好,公子请。”她一饮而尽。青年见状同时喝完,然后自然的拿过酒壶,给他们各自添酒,两人没有互通姓名,甚至没有多余的话,一杯接着一杯。喝完了就让跑堂的再拿。曲音落,夜幕至。明灯满河,客去客来,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,而他们跟前也多了许多空酒坛。两人起先只是随意喝着。喝到最后倒像是较劲一样,始终保持着同样的速度,素娆喝完最后一盏,难得有了些醉意,对青年笑道:“公子海量啊。”“你也不差。”能和他喝成这样的,堪称海量了。青年轻勾了下嘴角。素娆笑道:“时辰差不多了,我该走了。”“好。”青年点头,“姑娘下次还想找人喝酒的话,就到这儿来吧,说不定还能有缘共饮。”四面之缘,针锋相对到最后,他们也没有互通姓名。就好像这只是一次短暂的插曲,随心而至,不问前尘,缘分散去亦不挽留。目送着那抹身影上马,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离去。男人独自将杯中最后的酒喝完,起身理了理衣襟,然后袖袍一卷,转瞬从窗外掠出,足尖在河里漂浮的乌篷船上一踩,上了岸。城西而出,踩着月光到了水边。船市热闹依旧,人声鼎沸,他径直走到最后一艘,横空直渡,飞身踩上了船尾,脚刚落地,立马有人迎了上来,“少主。”“嗯。”青年从他身侧走过,径直进了船舱,舱门合上的刹那,他转身,眸中散漫骤褪,望向屏风后盘坐着的老者。静默片刻,老者先开口了。“少主怎么喝这么多。”他话中略有责备之意,青年垂眸笑了下,自然的走到他身边落座,轻哼道:“您老不会现在连这点小事都要管了吧。”“老奴不是管您,而是……”想起什么,老者将话吞了回去,捋着胡须道:“少主出走这些时日,心情可好些了?”“就那样。”青年抄过茶壶仰头往嘴里倒,言简意赅,老者看着他的动作,想了想,试探的问道:“这段时日,你都是一个人?”茶壶掷在桌上,发出声沉响。青年似笑非笑的看他,眼中满是轻嘲:“我是不是一个人你敢说不知道?”他离开海晏清河两日就有人追踪而来。不论怎么躲都躲不过。反正他也习惯了,“您老专门等在这儿不会是想和我玩猜谜吧?”老者眸光闪动,对上那样讥笑又戒备的神色,他盘算好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,话在嘴边转了转,说出口时变成了另外的味道:“今晚和你喝酒的人,是那个姑娘吧?”“哪个?”青年懒懒问道。“上次护住了那群鲜夷人,又成了言氏世子妃那个女提刑,好像叫素娆。”“瞧,您老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?既然如此,还问我做什么。”“少主。”被他一而再,再而三的挤兑,老者面上也不由得出现抹愠色,声音略沉:“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,非要这般?”“行,好好说。”青年按着眉心没好气道:“你到底想说什么。”“这是个好机会。”老者凝视着他,语重心长:“这小姑娘身份特殊,又位高权重,身边围着的都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,少主你要是能与她结交,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。”青年闻言沉默,面色稍冷。“知道了。”一听这语调老者就明白他又是随口敷衍,拧眉道:“少主,这是她自己送上来的,你只要顺势而为就好……”“我说我知道了。”许是酒精作祟,青年较平常更没有耐心,老者看出他动了怒,不好再说,免得把人又给气走,“好,那少主早些休息吧。”老者起身出了船舱。舱内安静下来,青年放任自己平躺在木板上,合上眼默了半响,突然嗤笑:“还真是孽缘。”他讨厌和朝廷的人事牵扯在一起,被裹挟着参与到那些事情中。偏偏几次相遇。或许她不知,算上这次,已经是他们第四次遇见了。汉阳城的廊兴赌坊。云州官驿的刺杀。海晏清河的对峙。还有今晚……一次一次,莫名其妙的相遇,就像是老天故意作弄,安排出来的游戏,他只听声音就认出了她,直到那《醉归曲》流泻而出,他感受到了她的心境。那一刻,不论身份立场。他鬼使神差的端起酒盏问了句‘添个酒友’,他和她一样,彼时心中所想,都不过大醉一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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