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耀华想,你怎么能去过那般穷困潦倒的生活,你生来就该过这般富贵悠然的日子,粗瓷茶碗哪里能够衬你。
“家里还有几套好茶具,你都可以一一看了,品尝过。这一套不是中国的工艺,是从法兰西那边来的。”
柳愉生点点头,端着茶细细抿来,茶香怡人,让他醺醺然。
有周耀华这么个朋友也是不错,没想到还能来品一回好茶。
想到周耀华是来做生意的,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,便问道,“周大哥,你在这里做生意是要一直做下去,还是要走?”
周耀华望着他,笑了笑,道,“走肯定要走,只是不定什么时候走。不过,估计最近走不成吧。”说完,又看着柳愉生道,“要不,我走的时候你跟着我走,我给你出路资,到美利坚去,你学的是算学,到那边去做老师也是一样,你在这里孤苦一人,到那边和我有个照应。”
周耀华总是语出惊人。
柳愉生笑着摆手道,“周大哥你太客气了。我哪里能那么麻烦你,再说,说起那边的鸟语,我只会哈洛一句而已。而中国,毕竟是我的根所在,哪里能说离开就能离开。”
估计周耀华也觉得自己太冒昧,便打岔说到别的话题上去了,问他做老师的情况。柳愉生说还好,他教得很愉快,学生们听得也愉快。
渐渐地就说到时事上来。
法西斯的败北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事情,日本被驱逐出中国也指日可待,这些都是好事,虽然成都还在发布日军空袭警报,不过,已经没有了前几年那样的大规模空袭与惨案了。
问到柳愉生今后的打算,柳愉生笑笑,道,“我就是个底层知识分子,无论如何,总归还是有碗饭吃,这样也就足够了吧!总比这世上大多数人强一些。”
周耀华看着他,保持了沉默。
过了好一阵,他才道,“以前读书的时候,我一直想你心里挺傲的,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。”
听他这样说,柳愉生惊讶地张大了嘴,后来就哈哈笑起来,“你居然这样想。那真是会让你失望了,我从小就想让我吃饱吃好就行了,钱啊,名啊,利啊,你看这成都,来了多少土皇帝,又走了多少土皇帝,一颗子弹就什么都没有了。人生不过过眼烟云,争那些东西有什么用,还不如过一天是一天,吃得开心,活得开心就行了,无论你是皇帝还是小老百姓,死后不过黄土一柸罢了,何必累死累活去争那些东西。”
对于柳愉生这样的人生观点,周耀华嘴角含笑,道,“你这样超脱也好,那是真的看穿,活得洒脱,不过,我就俗人一个,对于这些东西,看不穿。要有钱有地位,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才能不被人欺负不被人踩在脚底……”周耀华声音小了下来,目光灼灼望着柳愉生——要有钱有名利了,才能和你坐在这样的地方,才能住好的房子,才能端这样的茶杯,喝这样的茶,吃你喜欢吃的东西,讨你开心……
柳愉生笑道,“你说得对,你这样才叫有追求,我不过是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罢了,还给自己找借口,说人生百年不过瞬息,还不如闲散尽欢。”
周耀华看柳愉生低眉浅笑,突然道,“愉生,你有至爱之人么?”
柳愉生惊讶道,“怎么问起这个问题?”
周耀华低头含笑,“我想你估计是没有至爱之人的。如果有,你就会时时刻刻想着让他每日都过得好,不用劳累,日日开心,你就会努力地做事了,想要能够将一切好的东西给他……”
柳愉生抚掌道,“没想到你倒是个痴情种子。你说得很对,别说有至爱之人了,我现在连一个亲人也找不到,所以日日如此混吃等死罢了,不仅没追求,连动力也没有。”
说到此处,柳愉生顿生悲凉之感。
周耀华也不好再说什么,问他累了,就休息吧。
柳愉生对泡澡情有独钟,不过,自从回国来,祖父去世,没有得到遗产,盘缠也用光,谋了中学教师的职位,住在租金低廉的窄小房屋内,他哪里还有条件泡澡,不过是提水冲澡罢了。
此时到了周耀华的小公馆里,周耀华卧室里有日式大浴室,他顿时产生了去好好享受的兴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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