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定州安平县黄城村。
崔挹宅,正堂。
定州有头有脸的人物三十余名济济一堂,觥筹交错,高谈阔论,好不热闹。
蓦地,整间大厅安静下来,唯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——
“伏牺统天下兮,游于神山。心血来潮兮,占起一卦。万载之后兮,有突厥兴……唐有武后兮,德与天配;建国大周兮,国泰民安……突厥中兴兮,默咄继位……恭顺称臣兮,可保万代;悍然衅周兮,难保首领。勒石为记兮,留待有缘。”
博陵崔氏的族长崔挹摇头晃脑地把一篇华章念完,往四下里看了一眼,捋须笑道:“各位,这篇文章编造,哦不,翻译的如何?”
他念得这篇文章,便是昨日吉顼当着赛修伦的面所翻译的那个拓片。
事后众人才知,吉顼这哪儿是翻译啊,压根儿就是信口雌黄编撰出来的!
众人闻之,顿时叫好声如雷。
有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人,看起来应该是定州方面的官员,他缓缓站起身来,说道:“不到半盏茶的功夫,就能福至心灵写出如此美文,吉大人之才,恐怕不让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啊。”
一个穿绸裹缎地半大老头,看穿戴应该是定州辖下某县的县令,老头也附和道:“不光是写得好,这效果也好啊!诸位,昨日那突厥特使听了之后啊,啧啧,这脸上青一阵,黄一阵,绿一阵,再紫一阵,哈哈,都快能开染料铺啦,快哉!”
这种场面,又怎么少得了宋根海这厮?
别看他整天跟在崔耕身后当狗腿子,但他的品秩也七品文散官,自然也有资格侧足其中。
只见他龇牙大呼小叫道:“哈哈,岂止是快哉啊,等吉大人把给默咄可汗的回书写好,赛修伦这老狗当时就气的吐血了!好家伙,一噴就是将近一丈远!估计这老狗回去后,要将养十天半个月了!”
老屌丝族长崔挹摆了摆手,道:“受点伤倒不算什么,其实啊,赛修伦这次是赚了大便宜走得。”
宋根海问道:“怎么受了伤还反倒占了便宜呢?俺见识浅薄,还请老尚书您给说道说道呗?”
崔挹心里边高兴,当下也不推辞,伸出了两根手指,道:“这第一个好处嘛,你没瞅他一吐血,一晕厥过去,本该他吃的那勺大粪,他愣是躲了过去。这不是占了便宜是甚?”
此言一出,又是惹得满堂大笑!
崔挹继续道:“这第二个好处嘛,这一吐血一晕倒,就不用对吉大人这份译文表态可嘛。他要是真敢亲口承认译文是真的,呵呵,那这份译文传回突厥之日,便是他赛修伦被默咄抄家灭族之时了!”
宋根海摸着脑门讶异道:“照老尚书这么说来,赛老狗的这口血还真喷得值啊!呃……这厮贼精贼精的,不会装晕假吐血,就想躲过这番厄运吧?”
“真又怎样,假亦如何?”
崔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看着吉顼,说道:“你管他那口血是不是真的,他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?尤其是吉大人,呵呵,今日之后,怕是要飞黄腾达了!”
赛修伦这一吐血,对突厥来说,完全可以解释成是被这篇不实的译文给气的,把对军心士气的影响降到最低。
对于大周而言,则可以解释成,突厥特使赛修伦承认吉顼所翻译的拓文是真的,被拓文的内容给气得又羞又愧,最终吐血晕阙。
吉顼编撰的这份译文中,所谓“伏牺”就是“伏羲”的古称。好嘛,一万年前的伏羲圣皇,就预见到武则天君临天下了。这不是给武则天篡唐改周洗地嘛,说她这个大周女皇得国甚正吗?
最关键的是,这不是自己人给自己人往脸上贴金啊,是突厥人拿来的祭文上这么说的!
一旦这个故事和这份译文传回长安,女皇陛下听说了得多么欢喜啊?
至于翻译出这篇祭文的吉顼,自然当居首功,恐怕扶摇直上不再是梦啊!
经崔耕这么一点醒,在场诸人瞬间都明白了这个道理,顿时对吉顼又是一阵赞叹,更有暗中艳羡者,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啊。这种节骨眼儿上,为什么别人就发现不了机会,而吉顼就能寻到扶摇直上天穹顶的机会呢?
吉顼站起身来,笑意吟吟地四下里拱手道:“大家谬赞了,在下愧不敢当……啊…嘶……!”
突然之间,吉顼脸色骤变,好似头晕目眩,身子摇摇晃晃。有眼疾手快者已经上前将他搀扶住。
“吉大人,你怎么了?”
“快,快叫郎中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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