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如此,胡善祥这才想起,此人分明就是前些日子出现在自家厅堂之中,与爹爹关起门来密议许久的那个人。胡善祥心中满是疑团,只是此时容不得细想,只见黄俨手拿名册,逐一检选。叫到自己的名字时,他居然一切如常,仿佛初见,胡善祥更加不解,只是如今只有听之任之了。检选完毕之后,众女便依次进入西内暗室,而出来时都是面上飞霞,娇羞怯怯。胡善祥最后一个入内,室内有两名嬷嬷,其中一人冲她微微一笑,上下打量:“请去除衣衫!”胡善祥大愕,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,面上极为惊恐。其中另外一人看着她,面色含笑:“姑娘莫惊,入宫待选,都是这样的,别说是给皇太孙选妃,就是这宫里的粗使宫女,也要验个明白,才能入内的。”胡善祥抿着嘴唇,眉头微皱,不禁想起今早临出门时,娘亲的叮嘱:“女儿此去,不仅是为了自己,也是为了咱们胡家上上下下这几十口子人,不求荣宠,但求平安,宫中比不得家中,规矩大,人口多,少不了要受些委屈,女儿就多担待吧!”想到此,便把心一横,衣裳尽褪,站在她的面前。那嬷嬷仔细打量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尺:“肩广一尺六寸,臀视肩广减三寸,不痔不疡。”一面看一面又说:“目波澄鲜,眉妩连卷,朱口皓齿,修耳悬鼻,辅靥颐颔,位置均适。”另外一人则详细记录在案。她的目光由上及下:“规前方后,筑脂刻玉,脐容半寸许珠,胸乳菽发。”胡善祥不免有些云里雾里,先是想着这词藻运用得如此美妙,随后细细品味,方觉得那是在形容自己,又不免有些汗颜。随后,那中年嬷嬷指了指帘后的一张美人榻,“请姑娘走过去躺在上面”。胡善祥如依而行。“弓腿!”她语气平静。此时只有强作镇静,如她所说,做好准备,只等着她来看。平生以来玄虚几日后,城曲堂内咸宁公主凭栏远望,面上很是焦急。而坐在一旁的若微怀抱琵琶凝神静思,如玉的十指在琵琶弦上流泻,此起彼伏的弹拨之音交错,一曲流畅的《阳春白雪》骤起,忧伤的感觉缓缓而出,像是铺散的丝绸,又像展开的书卷,更像是一泻千里的月光,阵阵拨音,纯净婉转的音色之中透着骨子里的刚劲与沧桑。“若微,我知道你心里难过,你别急,我再去求求父皇!”咸宁公主说罢,便转身向外走去。琴音骤止,若微淡然一笑:“公主对若微的好,若微铭感五内,只是天子的金口,岂能朝令夕改呢,求也无望,不如顺受吧!”只此一句之后,她又恍若无事人一般,自顾自地弹起琵琶来了。只是这顺受二字说的如此简单,可是面对这样的变故,又有几人能坦然面对呢?柔仪殿内,朱棣歪在床榻之上,王贵妃手拿锦扇小心地为其扇着。而立在殿内的太监总管马云则如实回禀,不敢有半分的隐匿。朱棣半晌之后,突然睁开眼睛:“她真的如此平静?没有哭闹?”马云打量着朱棣的神色,小心应对:“正是,只是陪着公主在城曲堂弹琵琶,并没有说什么,听小扣子说,他过来的时候,那音律还在耳畔盘旋呢!”“弹的是什么?”朱棣看似随口一问。马云不由大感意外,看了一眼身边的王贵妃。王贵妃会意,低笑着说道:“万岁,马公公手下的小太监,有几个是通音律的?能知道在弹琵琶就不错了,怎么还会辩出曲目来?”朱棣点了点头,扫了一眼马云:“东宫那边,一切太平?”马云立即答话:“是,今日一早,太子妃就令皇太孙移驾东宫,如今正在检选,司礼监黄公公也侍候在侧!”“好,你去吧!”朱棣仿佛倦了,身子向后一歪,闭目凝神,不再言语。马云与王贵妃对视一眼,目光中尽是感激之色,这才躬身退下。太子东宫大殿之上。太子妃居正位,皇太孙朱瞻基居左下。十名盛妆少女分列两排站于殿内。当值尚仪手拿名册,一一念其姓氏,介绍其籍贯、出身,家世、才学。朱瞻基面沉似海,默不作声。太子妃微微示意,东宫大宫女慧珠手捧托盘,跪在朱瞻基面前,托盘之中放着三块玉牌,示意朱瞻基走到殿中,将玉牌交给中意之人。可是朱瞻基迟迟没有动作。整个大殿气氛凝重,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。司礼监黄俨心知肚明,却不敢有半分怠慢,只得示意尚仪女官又把名册重新念过,于是十位待选淑女再次一一行礼。太子妃面色越来越难看,看来昨晚对瞻基的谆谆教导都付之东流了,许是站的太久了,又许是太过紧张,殿中居然有一名身形娇小的待选女子,竟然昏了过去。太子妃此时不得不开口说道:“皇太孙以仁孝之心为诸行之首,在选妃之事上也不愿擅专,如此甚好,就从了皇太孙的心愿,请黄公公去往柔仪殿,禀万岁与贵妃娘娘旨意后再做封赏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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